第九十二章 蜡烛燃尽前一秒

会议室空调温度比平常低了几度,因为酷暑天气,董事长杨临川今天居然穿了套西装。

开会期间不时有人打喷嚏,却没人敢提出异议。

散会的时候,孙泰清告知他昨天和彬辉公司的魏总约在今天中午见面,地点是凯越商城的法式餐厅包间内。

末了孙泰清忍不住提醒他:“杨总,今天室外三十二度,您真的确定还要穿这身出去?”

杨临川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脖子上被白色衬衫领口严严实实捂了一个早上的一抹暧.昧吮.痕只露出一下就再次被遮盖,却还是逃不过眼尖的孙泰清,他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魏总也不算外人,直接穿衬衫去就可以了,不用套西服。穿得太正式,反而搞得像相亲。”

他说得很有道理,杨临川把西装脱下,说:“泰清啊,你不厚道,这时候才提醒我。”

孙泰清胆子大了,笑得神色暧昧,说:“只要遮住脖子就行了,穿那么多干什么?还可以试试BB霜,我老婆总抹那玩意儿,别说还真好使,抹了之后雀斑啊痘印啊啥都看不见了,不过能不能把草莓抹掉我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苦心遮掩了一上午,还是被人看破,杨临川豁出去了:“谁想到‘小天堂’会有那么野的妞儿。”

“小天堂”是H市著名欢场。

孙泰清挑眉佯装惊讶:“昨晚请韦局长吃完饭就送您和林小姐回去了,杨总后来自己又去了‘小天堂’?”

杨临川岔开话题:“下午别忘了把这个月的财务报表送过来。”

夜深人静。

浴室中,林珑纤细的手指抹开镜子上的雾气,停留在镜中人左肩两排清晰的牙印上。

这是宣判她无期徒刑的印章。

她抬头,冲镜子里的女孩一笑,轻声说,要加油啊,加油活下去。

整个卧室弥漫着浓烈的烟味。

杨临川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掐掉烟,拉上里层的窗帘。月光透过薄纱,她从门口走来,没有穿鞋。

他的白衬衫套在身上宽大了许多,衣角恰好遮住腿.根,光洁纤细的双腿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凄楚得仿佛赤脚走在冰天雪地,孤苦无依。

杨临川将她推倒在床,拿出一沓钱扔她脸上:“我想了想,断了你财路不是个办法。总这么白睡你,也怪不好意思的。”

他扯下领带将她的手按在头顶绑起来,一俯身整个人都压了上去:“出去piao,又嫌外面的脏。不如咱们按次收费,一次五千,如何?”

林珑死咬着发白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人事,林珑还是痛得几近晕厥。身后不断发力的人无视她极度克制仍然溢出的痛苦呜咽,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呻.吟没有赢得杨临川丝毫同情。

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林珑大部分时间是意识模糊的状态,她半张着嘴断断续续地自说自话。

“你拿我当作什么……我都……都认了……”

“你要少……抽点烟,抽多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妈害死你妈,这个债,我来还……都欠你太多……所以……不管你……要我怎么还……我都……”

杨临川突然发了狠似地进攻。

最后那一阵她几乎昏了过去,没能把话说完,闭着眼上半身瘫软在床上,双腿还麻木地跪着。

筋疲力尽后杨临川平躺下来,扳过林珑的脸对着自己,缓长的气息吹在她阖着的眼皮上:“你要怎么还?”

杨临川很久也没有等到回答,林珑渐渐均匀像睡着了一样。

半晌,一双手水蛇般缠上他的胸膛,他听见一个低到尘埃的声音。

出事以来,这是她头一次唤他的名字。

“杨临川。”

这三个字凝固了两个人的呼吸。杨临川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忘了发生过什么,天花板旋转着往下压,他突然觉得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竟然毫无预警地松懈开来。

“我曾经真的很爱你。”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

她给杨临川买过一支香水。她每天都会喷一点。

之所以对那款香水情有独钟,是因为它有一个让她豁然开朗的名字。

海洋天堂。

杨临川曾经为她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里有一片蔚蓝辽阔的海洋,她被清澈温暖的海水包裹着,体会到了快乐、欣喜、欢愉,沾满尘土的伤口被这清爽的海水清洗,慢慢愈合,结痂。

回忆里那片海洋再次出现,被他撕开扔在枕边的白衬衫弥出淡到难以察觉的香气。她在黑夜里,仿佛又一次看到天堂的光。

过了好久,杨临川拉开缠在他胸膛的手,翻了个身,汗水濡.湿的半边额头陷进枕头里,他凝视着林珑微微肿起的额头和漆黑发亮的双眸,平静地问:“我不会让你去上大学,不会给你你想要的那种自由。因为,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恶心,我有多恨你?”

床单被林珑攥得发皱,杨临川看她的眼神和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腔调,都有如利刃,一片片剜下她身上的每一块肉。

她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终于明白,这是一场没有完结的凌迟。

又是一个深夜。

红男绿女的酒吧里,杨临川埋头畅饮。

喝到第七杯的时候,他问陪在身旁的孙泰清:“你说,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

台上的驻唱歌手是个漂亮非凡的年轻女孩,孙泰清想,这个酒吧肯定有些来头,估计老板有钱有势,否则这么美丽的姑娘,天天晚上在这里歌唱,难保不会生出事端。

孙泰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自弹自唱的人,答非所问:“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杨临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似地扭头看着孙泰清说:“皮相好就是不一样,连你这种正人君子的男人都会眼巴巴地饿狼一样盯着。”

孙泰清一饮而尽,说:“谁不爱漂亮的?这心有多大啊,得看那个人心里装着谁。有的人心里一旦装了个谁,心就会变得很小很小,再也没法给别人留下一席之地。”

孙泰清不喜欢把话说开了,:“通常人们对于禁忌的事物,更加有兴趣。越禁忌,越好奇。那种不可控制的欲.望,正是来自于它不可触碰的性质,就好比罂su,她的美丽很大一部分与她的毒素有关,她的神秘,她的罪恶,使得她比普通的花更加吸引人。”

言下之意,林珑就是这样一种花。

杨临川突然醉意全无。孙泰清说得对,林珑于他,是一朵让人上瘾的罂粟。

这一夜他喝了太多酒,司机开车来接的时候,孙泰清正驮着他往酒吧门外走。

凌晨时分,在酒吧驻场的女大学生方媛唱完最后一曲,在老板那里领了钱,道别后老板叫住她:“媛媛以后还来吗?店里这阵子生意那么好,多亏了你。”

方媛抱着吉他笑得明艳:“开学了,我爸妈不让我再出来唱啦。”

老板:“哪个大学啊,什么专业?”

方媛:“H大中文系。”

老板啧啧道:“可惜这副好嗓子这张俏脸蛋儿了,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也得考个艺术学院以后出来当明星啊。”

方媛“嗨”了一声表示不屑:“搞艺术的女青年,要么被有钱有权的无良大老板潜,要么被有才有貌的无德文艺男搞,贵圈太乱,慎入。”

老板哈哈大笑:“你看得可真开啊。前一阵儿帮你摆平那帮混混的老板,来头可不小。一朋友跟我说,现在红得发紫的颜灵灵和汪心怡,在圈儿里苦哈哈地干了好几年,自从跟他有来往后,演艺事业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哎,昨儿那老板还派人来打听你呢,我估摸着,人家准是要捧你做下一站天后。再说了,你以为这阵子为啥这么消停,那是人家给咱罩着呢!不收钱还白给人看场子,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

方媛背起吉他,把脸侧的长发拢到耳后,朝老板挥挥手:“我哥在门口等我呢,先走了啊。麻烦你替我跟那位龙老板转达一下,好意我心领了,下一站天后什么的,我真不是那块儿料。”

回家的路上,方媛给前不久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发了条微信。

“林珑姐,今天有人说要捧我当天后,不过想想你当初跟我说的娱乐圈的那些事,我可是相当果断就拒绝啦~姐姐在忙什么呢?有空一起吃饭聊聊天嘛。”

林珑一直没有回复,方媛也不在意,知道她肯定在忙。

林珑很少看手机了。杨临川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房间,发呆,放空,胡思乱想。

她做梦都想飞出杨临川设下的这个囚笼。

做梦都想忘记他们曾经相爱的每一天。

很久以后,直到他放她走,直到她肯离开,她才渐渐明白,有时候忘不掉某个人某些事,不是因为记性太好记得太牢,而是因为根本不想忘掉。

当初甘愿留在他身边,温顺地接受他无理的豢养和无情的摧残,更多的,是在守护着一个梦。

尽管那个梦已经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她仍旧守着满地凌乱的碎片,这些碎片反反复复刺扎进她不堪重负的身心,最最疼痛的时刻,她也只是微笑着沉默。

八面玲珑,从此只为偿还孽债,从此只为讨一个男人的欢心。

这样做,值得吗?她到底真的甘愿吗?

现在的她,还想不出答案。

司机和孙泰清把杨临川扶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好人做到底把他扶到床上,而是在门口就把这个一米八几的高大醉汉全权交托给瘦瘦小小的林珑。

她摇摇晃晃地把杨临川连拖带扶地带回卧室,再出来时看到送他回来的两个人已经走了。

孙泰清喝了酒,虽然没醉,但不能开车,所以还是司机送他回家。

两个大男人对于老板的私事不便过多八卦,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快到家时孙泰清突然说,她的眼睛很亮。

司机心知他所言是谁,嘴里装糊涂地问谁啊。

孙泰清没有挑明,照旧贯彻自己不点名道姓的说话风格,像个算命先生一样说,眼睛亮得水汪汪的女人,多半是要受苦的。

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杨临川身体轻飘飘,脑子却很清醒。

他一点也没有醉,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温热的毛巾拭擦过他的脸庞,他的颈项,他的双臂和手掌,还清楚的感觉到了一双手指尖拂过时留下的冰凉。

林珑清洗好毛巾,回到主卧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刚才还是平躺,现在换了个姿势侧卧。

他紧闭着双眼,眉心在睡梦中依然紧蹙。林珑关尚了床前的复古台灯。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一双眼睛倏地睁开。

闭着眼的杨临川是醒着的,而此刻睁开眼的他却好似醉了。

麻痹神经的罪魁祸首不是酒精,是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猝不及防的吻。

杨临川睡在主卧,林珑挑了隔壁的一间客卧来安顿自己的这一夜。

床头柜上放了本书。杨临川习惯走哪儿都放几本书,无聊的时候翻一翻打发时间。

别墅里大到客厅小到厕所,一概零零散散摆上各类书籍。

林珑没有睡意,对这本厚厚的《三国演义》也没有兴趣,她打开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本她看得进也读得懂的书。

果然,里面放着一本时尚杂志。拉出抽屉时用力过猛,一下把它拉到最顶端,尽头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出现在眼前。

如果不是今天杨临川喝醉,她不可能想到睡进这个房间。

平时她习惯睡主卧,杨临川警告过不要乱动房子里的任何东西。

事实上林珑对这里的东西并没有兴趣,这个房间除了定期打扫卫生时会进来,她平常不会出入。

但是今夜,就像她没有收住自己对过往的缅怀而俯身轻落了那枚吻一样,她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仿佛心灵感应般的,杨临川蹭地从床上坐起,想起了那个忘记锁死的抽屉,也想到了林珑睡进那个房间和打开那个抽屉的可能性。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也还是使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焦灼。

一切都来不及了。

杨临川来不及锁上这个掩藏着罪恶的抽屉,林珑来不及把从盒子里取出的透明密封袋子放回去。

他们错愕地睁大眼睛瞪着对方,他的眼里喷着噬人的烈火,她的眼里浮出凌冽的寒冰。

林珑嘴角抽了一下,跪在地板上的双膝颤颤悠悠站起来,她攥紧这个袋子向门口迈开脚步。

这个透明的密封袋子和袋子里不知名的药片,都跟她以前消磨时间时看的法制节目里出现的袋子和药片极为相似。

她多希望这些药片只是普通的安眠药或者感冒药,多希望自己的判断力一如既往的糟糕,多希望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嘲讽她大半夜不睡翻箱倒柜是有多无聊。

然而她的希望,被一双惊诧、愤怒和带着些许不知所措的眼睛打破。

杨临川拦住这个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的女人,试图从她手里夺过袋子,不想她的力气和身体的灵敏度突然之间惊人地迸发出来,他抢不到那个袋子。

林珑被逼到墙角,她把袋子死死攥在手里,护在背后,紧贴着坚硬的墙壁。

“你到底要干什么?!”杨临川双臂撑到墙上,堵住林珑,以防她逃跑。

这个隐忍了太久的女人,终于开始以咆哮回应咆哮:“你是不是疯了?!杨临川你这个蠢货!”

越蹿越高的怒火烧毁了杨临川的理智,他对这个打乱他平静美好的生活,害得他日夜难眠、情孝难全的人,抡了有史以来最重最狠的一巴掌。

这个东西,杨临川的好友龙飞经常捣腾,从中获得巨大利润。

但龙飞自己从来不碰,也严禁身边亲密的亲友碰,他说,瘾是世界上最难摆脱,比死还可怖的东西。

杨临川用了些法子偷偷从他一个手下那里搞到一些。

刚出事那阵子,母亲的猝然长逝,庞大家业带来的重大责任,业界同行恶意竞争使出的肮脏手段,以及和心仪之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杨临川就像一个父皇驾崩后被推上宝座的皇太子,在险象丛生的棋局里孤独又迷茫。

那时候,抽再多的烟也无法平缓那因仇恨而剧烈跳动的心,喝再多的酒也无法抚慰那罪不可赦却又覆水难收的情。

所以他希望借由这种方式,为自己找一个出口。

他吃了两次,没有上瘾。

一道血迹从林珑嘴里漫出,她吧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后背,死死压住双手和那包药片。

杨临川抬起的手几乎要触上她眼角流出的泪时,慢慢地放了下去。

他后退几步,坐在床上,肘关节撑在双腿上,两手交叉伸进头发里,用一种平静地语调宣布放弃:“你去吧,去告发我。”

然后你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了,这是杨临川没有说出的潜台词。

林珑走得没有迟疑。

杨临川埋头坐着,没有动。

哗哗的水声似乎会说话一样,传递的信息让杨临川突然懂了,为什么他久久没有听到客厅开门或者关门的一点声音。

因为林珑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开关开到最大,林珑站在洗漱池前,池子早没了一点药片的踪影,只剩从笼头倾泻如注不断喷出的哗哗水流。

杨临川看着墙上半身镜里的林珑,想要说些什么,堵在心口的一堆话最后变成一记绵长而柔情的深吻。

杨临川一连好几天没有回别墅,也没有电话打进来。这几日林珑过得格外清净。

梦瑶哥哥结婚,请假回老家参加婚礼去了。管家和清洁阿姨,他说他们的工作,理应由她这个妻子来做。

林珑把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其实更主要的,是检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够,身体发虚,昏昏沉沉,但她每天还是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连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也不放过,搭个椅子站上去,无奈个头矮够不着,只能拿个鸡毛掸子在上面划来划去。

她不知道杨临川是否在别的地方还藏有药片,可就是不安。

电话铃声把林珑吓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

她从椅子上慢悠悠地下来,拍了拍胸脯定定神,把鸡毛掸子放好,走去接电话。

之所以受到惊吓,是因为自从住进这栋别墅,她只用这电话打出去过,很少有人打进来。

杨临川有什么事,都会通过孙泰清转达,不会打别墅的电话。

林珑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如果接了,她该怎么说,如果不是杨临川打来的,对方问她是谁,她又该怎么回答?

铃声一声接一声,不肯放弃,似乎电话那端的人一定要打通为止才满意。

“喂?”林珑声音很轻。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

林珑又问一声:“您找哪位?”

电话被挂断。

突然所有的灯光全灭。林珑陷入极度恐惧之中。

她啪地扔下电话筒跑回卧室,缩进床上用被子裹紧身体。半分钟后,门缝里透进一丝光亮。

客厅灯光亮起,来电了,可是那骇人的铃声再一次随之而来。

林珑蜷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去接,铃声终于停止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是一连串越来越响的敲门声。

林珑打开卧室的灯,战战兢兢打开门走到客厅。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不像电话铃音一般,有停下来的趋势。

“哪位?”她走进门口,试探性地问。

敲门声停止,门外传来三个字:“杨临川。”

林珑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又很快的提了上去。怎么会是他?!

门刚开一条缝,杨临川就从外面推了进来。看着林珑的样子倒也不怒,手一推把门关上,往主卧方向走,阴阳怪气地说:“哟,藏谁了这是?”

林珑不懂他在说什么,低着头跟进卧室。

杨临川打开柜子看看,又翻翻窗帘,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林珑嗅到了几分酒气,问:“你喝酒了?”

“我喝不喝酒,还需要向你汇报?”杨临川脱下西装,解开衬衣上面几颗扣子,点了根烟,半躺在床头抽起来。

林珑手心冒汗,帮他把外套挂好,轻声说:“你的事我才不管呢,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

杨临川冷笑:“少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风风光光的杨太太?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林珑低头:“一开始我接了的,但是你没说话。”

杨临川弹了下烟灰:“林珑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几天不见,谎话说得溜溜儿的。”他把手机掏出来,指着屏幕说:“看好了啊,三个,你哪一个接了?”

林珑绞着手指,说:“电话上有来电显示,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彼时,一个风格清新淡雅的房间内,晚风吹起薄窗纱,在郁心悦眼前浮动起一层浅绿色的波浪。握着手机的双手已经发冷发麻,心口和喉咙堵着东西,整个人呆坐在窗前。

表妹洛雪从郁心悦手里抢过手机,想也没想直接扔床上,力道有些大,最新款iphone被扔得老远,只差那么一点便从床上滚落。

“哭什么哭,早跟你说了,喜欢就要大胆追,现在好了吧?我看这个杨临川,根本就不恨他老婆,非但不恨,简直就是爱死她了!自己妈都被她爹妈害死了,还没把她甩了,你再这样怂下去,永远都得不到这个男人!”

洛雪捡起郁心悦的手机,找到杨临川的号码,用自己手机拨通。

“杨临川在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南枫湾的别墅大厅里,林珑朝杨临川看一眼,见他眉心聚拢沉默不语,说:“不好意思,他不在。”

“哦,那等他回来麻烦你告诉他,孩子我打掉了。”

挂断,关机。洛雪把手机甩回床尾。

好大一个玩笑!

电话前哑口无言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而后又都低头不语。

林珑先离开客厅,回卧室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她今天洗得特别慢。以往都是淋浴,这次她选择了浴缸。

把头发散开,整个人躺进水里,一缕缕头发飘散开,在水中划过细腻的肌肤,黑白分明。

在水里憋了一会儿才浮出水面,林珑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有什么好难受的,她应该难受吗?

她没有答案,也不敢去寻找答案。

对自己坦诚有时候比什么都难。

卧室里空气清新,杨临川难得回来不抽烟。

一直浸泡在温暖的水中,走进来迎头吹上带着凉意的秋风,林珑起了身鸡皮疙瘩。

头发在浴室就吹干了,她掀开被子直接躺下,背对着站在窗边的人。

很快杨临川洗澡回来,一躺下,林珑就翻了个身,还是背对着他。

她越是别扭,杨临川就越是得意,抓住机会开始酸她:“气也没用,自己身子不争气,有本事你倒是给我怀一个,没本事就别在这儿瞎矫情。”

林珑枕头已经被濡.湿,半晌才说:“我哪有资格给你生孩子。”

杨临川平躺着,转头看一眼她的后背:“还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林珑说:“那姑娘也挺明事理的,干净利落把孩子打掉了。”

杨临川把手搭她肩上,一用力将她翻过来,笑着说:“别着急着夸人家,你的潜力也很大。要不要试试怀上了又打掉的滋味,嗯?”

林珑在这个人身下奋力挣扎。

她的手从他胳膊下抽出来,一记没什么力量的巴掌扇在他脸上。

杨临川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压她身上,一只手狠狠抓住她打他的那只手,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笑得她心里发毛:“不收拾你你就开始作妖了是吧?别忘了你老家还有个舅舅,他离过一次婚,有两个孩子,大女儿高中,小儿子小学。还有你远在国外的伯伯,五六十岁的人了,还风流得很,打着教学的幌子没少从女学生那儿尝甜头。啧啧,你们一家子还真是薄情寡义,好歹是一家人,怎么着也得问候问候走动走动。要不,我替你问候问候?”

他眼里透出凶狠的光,林珑绝望地明白了这个并不隐晦的威胁。

眼泪流出之前她侧过头,被杨临川扳正,他眼睁睁看着雨点般大的水珠从她眼角不断线似的滑落,然后将脸侧贴上她的脸。

他用肌肤上的毛孔来品尝仇家女儿的眼泪,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要乖,多少人安危绑在你手里呢。从今以后你只要再打我一下,我就百倍千倍奉还给你舅舅你伯伯以及和你有任何关系的任何人,我保证。”

“我算什么?”林珑闭上眼,终于问出了在浴室里一直扪心自问的那个问题。

舌头交织,回答她的是热烈澎湃的吻。

林珑看着照进房间的满地月光,想,她与他缠绵,却不缱绻。

她闭上了沉沉的眼。

杨临川将她一直折磨到了凌晨两点。

他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不讲道理,没有理智。

汗水滴落在林珑胸间,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却依然败下阵来,不得不松口求饶。

“临川......我……我受不了了……睡了好不好......”

杨临川突然停下动作,直直得看着她:“你从来不吃药的是吧?”

林珑不知何意:“什么药?”

杨临川头埋在她颈边,哑着嗓音说:“避孕药。”

“......”林珑红透了脸:“你不是有戴那个吗?”

“有几次从后面的时候没有戴。”

“......那......那怎么办?”林珑紧张得抓紧床单。

杨临川继续刚才的动作,嘴里朝她耳朵吹气:“我说过,有了就打掉。”

第二天,林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回想起昨晚他说的话,看看客厅茶几上摆放的精致小日历,林珑心跳莫名加快。

她的月事一直很准,几乎都在每月三四五号这三天之间来,怎么这个月十号都过了,还没有一点动静?

杨临川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如果真的......她不敢想象。

别墅大门口一直有保镖守着,林珑出不去。

她定了定神,给之前新认识,但是很投缘的朋友方媛打了个电话。目前她信得过的朋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吴晨,还有一个,就是方媛。

吴晨在剧组拍戏,没有办法过来帮她,她只能求助方媛,托她帮自己买一根验孕棒送过来。

晚上十点。

敲了半分钟门依然无人响应,杨临川没带钥匙,焦躁地掏出手机。

铃声打断林珑纷乱的思绪,她慌慌张张刚想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又发现仍在这里被杨临川看见的几率极大,于是跑进卧室把验孕棒塞在床底。

电话和敲门声一起响着,扰得她没了头绪,一时不知该开门还是接电话。

门把一转动,杨临川几乎是破门而入,满脸怒气地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再这样半天不开门,信不信我下次把门砸了?”

他看着林珑一张笑脸吓得煞白煞白的,以为自己火气太大把她吓得不轻。

林珑心里压着更大的事,木木地将他脱下来的西装挂起。

杨临川心情糟糕至极。早些时候他是随身带着钥匙的,直到有一天,钥匙落在办公室,才敲了几下门,她便闻声而来,打开门的那一瞬,看到她平静中透着些怯意的面孔,他忽然有了种错觉,在那一刻,他们仿佛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他在外处理公务,她在内操持家务。

这种错觉缓解了他矛盾痛苦的心灵,好几次应酬回来,他在微醺中嘲讽她,却也在昏黄暧昧的暖色灯光下,眯着眼偷偷端详她俏丽的脸,欢喜又满足。

可是如今,连续两次,她竟然敢连续两次没有像从前一样及时地应声而来。在门外焦急等待的过程中,他仿佛是个被妻子冷落而拒之门外的丈夫,辛苦劳作一整天,现在连踏进门好好休息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今天公司的事已经弄得他心烦意乱,在门外等待却无人开门迎接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杨临川决定给她点颜色看看,趁她挂西服的时候,打横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卧室,将她往床上一甩,欺身压了上去。

又是一阵恼人的抵抗。他握紧拳头,她居然还敢奋力挣扎?

林珑今天坚决得十分反常,那股子豁出去的劲儿,明知徒劳还是要反抗到底的劲儿,激得杨临川愤怒和欲.望都到达顶点。

“你他妈今天是发的什么疯?!”杨临川暴烈地撕开她长袖睡衣的衣襟。

林珑丝毫没有察觉泪水已经涌出眼眶,她用尽全身力量推开他,一不留神指甲划过他脸颊,留下一道细细浅浅的刮痕。

“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他单手扼住她双手的虎口,另一手从衬衫上扯下领带将她两手绑住,打了个死结。

“你放开我!”林珑哭得尤为惨烈,一张脸梨花带雨,无助地望着他,那目光望得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杨临川用膝盖顶开她的两腿,手钳着她下巴,喘着粗气说:“就知道biao子无情,不过没想到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林珑,就在这儿,就是在这张床上,你说过,你欠我太多,所以不管我让你怎么偿还,你都心甘情愿。”

撕破的睡衣被拉到腰际,杨临川手掌从腰间往上探进,身下的人双腿已经被分开,依然徒劳地胡乱踢着,他用双唇含住她的嘴,舌头强制撬开她的牙床,纠缠上她柔软的舌。

正当他肆意享受这份抢夺来的甜美滋味时,舌尖突感剧痛,他松开口,被咬破的舌尖抵住了一下上牙床,裂口涌出一滴血。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珑,脸上的怒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森可怕的笑容。

杨临川一边轻轻抚着她被泪水洗过的面颊,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林珑还没缓过劲来便听见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飞哥,我记着你认识几个在A市的兄弟吧?对对对,A市——”

“不要!”林珑意识到了什么,腰部一用力,从床上坐起。

杨临川是背对着她的,她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转到他面前,“扑通”跪下,脸上挣扎时浮起的红晕褪去了,只剩一脸惊恐万分的惨白,含着泪的眼睛哀求地对上他冷冽毒辣的目光,随即拼命地摇头,嘴里反复低声哭喊“求求你”和“别这样”。

杨临川没再说下去,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他就这么坐在床上,弯腰拍拍林珑的脸,问:“要还是不要?”

被捆绑的双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裤腿,林珑低下头,脸被垂下的长发覆盖住大半部分,哽咽着说:“求求你,别这样。”

杨临川食指弯曲,勾起她下巴,拍拍另一边脸,问:“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要,还是不要。”

林珑拼命克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深呼吸,闭上眼,说:“我要。”

“要什么?”杨临川将侧脸对上她的侧脸,咬耳朵道:“要什么?”一秒,两秒,三秒,他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我要你。”

小时候,林珑很喜欢点蜡烛,静静地看着蜡烛一截截变短,蜡油一滴滴滑落,芯线在燃尽那一秒无声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世界由光明到黑暗,多么沮丧,多么彷徨。

这是她从小到大改不掉的消极行为和思想。

杨临川重新抱她上床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就是已经燃尽的芯线,那一滴滴红色的蜡油,是一颗颗凝着血的泪。

他毫无前戏地进入,疼痛再次引出了不断线的泪水。她咬着牙,面无表情地看着杨临川,看他因快.感而兴奋的眼神,看他因释放而轻松的表情。

站在十字路口的她,选择了那条原本极度抗拒和恐惧的路。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