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十九章

江麓自打进圈后, 虽然对卫靖安以前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些许耳闻, 但说到具体细节,当事人皆闭口不言,旁人也只能从旁细节推敲一二, 自是不会多么清除。所以对他这问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卫靖安既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问出口, 那也或多或少代表着两者之间的联系了。

聪明如江麓,那答案简直可以呼之欲出——

于是, 江麓脸色也变了。

而且和卫靖安料想的一样, 是惨白。

“对,就是这样。”卫靖安说,“我拒绝了, 但我以为他只是玩笑话, 不会当真。毕竟他是个孩子脾气,对什么都新奇得很, 但到手后转眼就厌了, 我以为那次也会一样。而我不可能答应和他胡闹,因为他和我是不同的。他的路还长着,不可以因为这些破事给耽误掉,再掉回以前他拼命挣扎出的泥淖里。”

“嗯。”江麓轻轻地点点头,“所以游前辈……其实是喜欢卫哥你的吧?”

“我不知道。”卫靖安说, “不过既然他说是,那就是吧。”

“那你呢?”江麓问他。

“我?”卫靖安失笑。他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不和自己手下艺人谈感情。”

他意有所指。

江麓没说话。

卫靖安又说:“你可能不理解, 但我这样做,对双方都好。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很单薄不牢靠的,所以大多数做这行的都想用感情拴着艺人,可却绝不会是爱情。毕竟爱情这东西是最不能指望的,情浓的时候看着觉得对方怎么都好,可等淡了的时候呢?等烦了厌了的时候呢?”

“所以我不喜欢也不愿意,更没有兴趣将注意力放在这种事上。”卫靖安说,“你能理解吗?”

“嗯,能理解。”江麓说,“你说的很对。”

“你能理解就好。”卫靖安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先收拾行李,免得误了行程。我改日再去看你。”

说罢,他起身欲离开。

“等等。”江麓却突然叫住了他。

卫靖安回头,拧眉看着他:“还有事吗?”

“我现在感觉好像能稍微有点理解游前辈对我说的话了。”江麓冲他笑了笑,旋即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卫靖安面前,短促地轻笑了一声:“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想和你说——”

“——我喜欢你。”

他看着卫靖安,很认真地说。

卫靖安僵住。

许久,都没有说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江麓都以为他要发怒了。不想却只见他叹了口气,朝自己走来,伸出手,曲起手指——

重重的弹了他一下额头。

“你是不是仗着我宠你,就总觉得我是没脾气的人?”他听对方淡淡地道,“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嗯?”

江麓揉了揉刚刚被弹的地方,有些热,估计是红了。他想了想,抬起头问卫靖安:“那你会生气吗?因为我不听你的话?”

卫靖安“嗯唔”了一声,沉思片刻,觉得江麓贯来都是很听话的,不能因为这一次就迁怒到他身上。可也不能让这小家伙总是跑来质疑他的权威,否则早晚要出事。便说:“可以暂时容忍。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你会因为我不听话讨厌我吗?”江麓又问,“还是你不喜欢我?”

“不会。”这次卫靖安答的毫不犹豫,“你不是那种人,你也不会变成那种人。”

“那你会觉得烦吗?”江麓接着问,“因为我喜欢你?”

卫靖安顿时又僵住了。

江麓就站在他面前,睁着那双贯来纯净且漂亮的眸子注视着他,让他逃无可逃。对方的眼神很平静,表情柔和,浑身上下却充满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让他倏地又想起了游睿白。

游睿白也是乖过的。

只不过对于游睿白而言,残缺的童年带给他的是性格上天生不去的戾气,即便是因为一时有了想讨好的人而收起了爪子,也会因为难以触及的目标最后再跑出自己画下的牢笼。

游睿白喜欢他,他却不是。他也并不擅长撒谎,更不想用撒谎哄骗的手段把游睿白当摇钱树看,所以后来俩人才会闹到那种地步收场,甚至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卫靖安累了,不想再管了。

左右他欠对方的都还完了,也终于可以卸下枷锁走向新的人生。

但江麓不一样。

同样不幸福的童年,于游睿白来说可能是恨不得甩开丢掉的包袱,对江麓来说却并非避之不及的回忆。这个人是温和的、内敛的、柔软的,向来只愿意伤害自己,也不想因此麻烦到别人。如果今日他一如旧日般冷静地用言语让江麓死心放弃,那么就只会让以前经历的一切再重演一遍而已。

只是游睿白和他是互相伤害,而江麓只会伤害他自己。

卫靖安垂眸瞧着江麓的眼睛,与他对视许久,说:“不会。”

“你看,你说你不讨厌我喜欢你。”江麓朝他笑了,“你不愿意拒绝我,说明你也是很喜欢我的吧。”

卫靖安一时哑然。直觉告诉他江麓绝对想不出这种话,肯定是有人刻意教了的,便问:“……这话谁教你的。”

“季前辈和叶小姐。”江麓顿了顿,“他们都挺热情的……”

卫靖安突然就明白了前段时间季阳洲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阳洲说他变了,变温柔了。

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卫靖安沉思片刻,对江麓说:“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但不是爱情。”

“没关系,我不怕,我不急,我可以等。只要你不会因为这个远离我。”江麓说,“但是我觉得,如果今天不和你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怕以后都再没有机会了。”

“因为尧鹏影业的人?”卫靖安问,“你怕了吗?”

“不。”江麓摇头,“这里太深了,我怕现在不告诉你,以后我被淹没的时候,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卫靖安望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心底猝不及防地被柔软地触动了。

他伸出手来,捏了捏江麓的脸,说:“没关系,我护着你,不会的。”

江麓微微睁圆了双眼,在卫靖安看来竟有些像以前家中养的猫咪偶尔露出的憨态。他嘴角翘了翘,眼睛弯起来,对卫靖安软软地说:“我信你。”

“你不怕我骗你吗?比如把你转手卖给别人?”卫靖安说,“雏鸟情节要不得,你知道吗?”

“你第一次见我,也这么和我说过,但我现在还在这里。”江麓说,“生活里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疑虑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卫靖安失笑:“你如今能平安地站在我面前,得多幸运啊。”

“所以能认识你,我一直很开心。”江麓说,“并希望从今以后也能这么一直下去。”

“好,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卫靖安说,“如果你回答过关了,我就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如果没有,就将今天你说的话,当做没有发生过,行吗?”

江麓愣了愣,似乎颇有些措手不及。他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最后看着卫靖安的脸,略微游移道:“……好。”

“我这种人,有什么好的?”卫靖安问。他一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脾气糟糕,性格也差,倔得绝不愿意轻易低头。亲近之人不知遭了几许他或多或少的伤害,甚至连亲爹都受不了他的行为,气急败坏地和他断绝了关系,丢出家门让他反省。他那会儿也有骨气,自己拎着书包就从家里跑了出去,连钱都是从朋友那里借的。

要不是游睿白和他在打工的地方吵起来却意外成了朋友,后来又三番五次接济了他几回,怕不知道早死在哪个小巷子里了。

家自然也是从那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卫靖安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看外面那圈儿人,哪个不恨我恨得牙痒痒?”

江麓就“扑哧”一声笑了。脸上紧张表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蹲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笑疼的肚子,来回思考了一圈儿,仰头看卫靖安,说:“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哪里都好。”

“你这答案不对,再来。”卫靖安说。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需要理由?”江麓问他,“因为我喜欢你,我觉得你什么都很好,所以我喜欢你。这是不是很完美的思路?”

卫靖安哑口无言:“……非常完美。”

“你看。”江麓冲他笑,“很棒吧。”

“棒极了。”卫靖安无可奈何道,“我认输。有什么要求?你说。”

“和我在一起吧,既然你也喜欢我。”江麓对他弯了弯唇,思忖片刻,又道,“亲亲我,好不好?”

卫靖安瞧着他的脸,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他想了很久,自己应该说什么,或是该怎么做,最终却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他弯下身来,一只手半抬着江麓的下巴,和他平静地对视,许久后说:“闭眼。”

江麓脸染上一层薄薄的淡红,低低“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卫靖安半探下身,在他柔软的唇上轻轻地吻了吻。

做完这些,他靠近江麓耳畔,低声道:“你如果不介意……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