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武吉告假辞老母 文王访贤请太公

上回说到武吉误伤人命,画地为牢监禁。

你道西岐监禁犯人为何这样?盖天下诸侯封地都有监狱,唯独西岐不设监牢,犯人犯事,都是画地为牢,因为文王姬昌卜算极准,犯人如敢逃走,文王一算之下,立时抓回,罪加三等。

武吉被禁三日,不敢逃匿,想起家中老母无人赡养,如果自己一死,老母只怕也会饿死,想到此处,不禁痛哭。

正好上大夫散宜生在此路过,看见武吉痛哭,说道:“你是前日打死王相的那人。你打死人命,就该抵偿,为何痛哭?”

武吉道:“我打死人命,是前生冤孽,今世现报,死不足惜。只是我家尚有老母,我现在被拘禁在此,老母境况堪忧。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老母有了意外,我真是百死难恕。”

散宜生鉴其声貌,知其所言不虚,沉吟一下,道:“念你一片孝心,我准你三天假期,安排你的老母。三日之后你必须回来服刑,不然你也知道大王卜算之能。要是逃匿被抓回,恐怕你的老母都要被你连累!”

武吉连连叩头,道:“安排好老母,三日后我一定返回!”散宜生点头,武吉拜谢离去。

武吉获假回家,见到老母泣不成声,吧前面打死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武老夫人闻听,双目垂泪,道:“我儿为何摊上这等祸事!”武吉道:“那姜子牙咒我,嘴毒害我!”

武老夫人听了一愣,问道:“谁是姜子牙?他怎的害你?”武吉道:“前日我打柴经过磻溪,和那姜子牙调笑几句,他说我今日卖柴,必会惹上人命,这不是咒我吗?”

武老夫人一听,嗨了一声,道:“这姜先生必然会相面,他已经断出吉凶祸福,提点与你。可惜你有眼不识真神,这才惹出这等祸事。今番回家,快快去磻溪,求告姜先生,叫他为你想想法子,保你一命啊!”

武吉恍然大悟,当下止住悲声,飞奔至磻溪。见姜子牙依旧坐在那大石上钓鱼。武吉不敢鲁莽,缓步走到姜子牙背后,轻轻叫了声:“姜先生!”姜子牙并不回头,道:“来这可是前日打柴的武吉吗?”

武吉应道:“是。”姜子牙问道:“老夫前者说你必惹人命,可曾应验?”武吉慌忙跪倒,叩首道:“先生神算,武吉果然误伤人命!都怪武吉有眼不识泰山,前番言语多有得罪,请老先生念在我是山野村夫,恕我之罪。请先生救我一救!”

姜子牙道:“这是你的命数,不能更改。”武吉泣道:“先生,武吉非是贪生怕死之人,而是老母尚在。武吉上无兄弟,下无妻子,我若一死,老母必然饿死。我娘生养我一场,不仅没人给她养老送终,反而要为亲子收尸,武吉不孝之罪,百世难偿!”

姜子牙回过头来,见他语出真诚,痛哭不止,心下一叹,道:“我已经算定,你命中当有这一劫,但此劫有人相救,不至于致你死命。此劫过后,你当有大贵之命。也罢,我念在你一片至孝之义,救你一次吧。但你需拜我为师,我才能救你。”

武吉大喜,一则其命可保,二则得遇名师,当下磕了几个响头,行了拜师礼。

姜子牙道:“你是我的弟子,我更加不能不救。你即刻回家,在你床前挖下一坑,你身子多长,就挖多大,深要四尺。在黄昏时分,你躺在坑内,叫你母亲守候在侧,给你身上堆上乱草,在上面撒上两把米。你在里面睡上一夜,次日你自去做你的生意,此事便了结了。”

武吉半信半疑,问道:“就这么简单?”姜子牙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世间的事本就如此简单。”武吉不敢再言,转身回家,把事情告诉老母。

武老夫人说道:“姜先生是通天彻地之人,所言无虚,再者你已经惹上人命,就算不灵,还能比现在更坏吗?”武吉道:“母亲所言极是!”当下按照姜子牙的吩咐在床前挖下一坑,合身躺好。

武老夫人抓了一堆乱草给武吉盖在身上,在米缸里抓了两把米撒在上面。当夜三更,姜子牙在茅舍中披发仗剑,踏走罡步,为武吉厌(读丫,镇压的意思)星。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武吉从坑中爬起,把坑填上,上山来见姜子牙。姜子牙说道:“我已经做法为你平了你杀人之事。你既然拜我为师,自然有本事传你。你每日早上砍柴去卖,中午到我这里,我传你兵书战策、奇门遁甲、行军打仗、马上功夫。”

武吉问道:“老师的法术我能学吗?”姜子牙笑道:“自然可以,但当今天子无道,逼反四百路诸侯。”武吉问道:“如何反的?”姜子牙道:“纣王听信妖后妲己谗言,想要把东西南北四路伯侯炮烙,然而北伯侯崇侯虎本是妲己亲信,无罪回国。而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戒备炮烙而死。西伯侯姬昌因众臣求情,被囚羑里七载,方今归国。”

武吉骂道:“东西南三路诸侯皆是忠君爱国之臣,纣王诛杀忠臣而释放奸佞,真昏君也!”

姜子牙道:“东南两路诸侯被杀后,其子继承爵位,领兵造反。东伯侯姜文焕率领兵马四十万,大战游魂关;南伯侯鄂顺,玲兵马三十万,攻打三山关。我夜观天象,西岐不久也会刀兵四起。此时乃是用武之时,因而我传你武艺、兵书,好叫你在人世间博一个青史留名,不枉你拜我一场。待战事完结,你随我往深山隐居,我自会传你成仙得道之法。”

武吉大喜谢恩,追随姜子牙学习武艺、兵书。

上大夫散宜生自从准假放了武吉,悠悠过去半年不见他回来。散宜生入宫面见文王,说了此事,请文王占卜武吉下落。

文王姬昌取金钱撒了一课,说道:“武吉已经身死!”散宜生问道:“如何死的?”姬昌说道:“想是武吉畏惧国法,自己跳进万丈深渊而死。”说到这里,幽幽一叹,道:“武吉本是误伤人命,罪不至死。最多监禁几年,罚一些苦役,也就罢了。”长叹一声,不再说了。

转眼过去一年,正值阳春三月,文王见国内无事,说道:“年前寡人飞熊入梦,主得贤臣辅佐。悠悠一载,国事繁忙,未得其暇。现今国中无事,不若寡人与众卿访遗贤于山泽,以期兴旺西岐。”群臣遵旨。

姬昌随即带领文物群臣出南郊,将军南宫适、辛甲护驾,往南郊而来。

车驾到了南郊,姬昌吩咐不必依君臣之礼,各自游览,自己换上便服,带着上大夫散宜生、将军南宫适二人,四处游览。

正在看景,忽然听见一群人作歌而来:“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堂堂正大应天人,义一举民安止。今经六百有余年,祝网恩波将歇息。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我曹本是沧海客,洗耳不听亡国音。日逐洪涛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姬昌道:“听这歌词寓意深远,非贤德之士不可为。”南宫适上前,见是一大群人,各自拿着渔网、鱼竿等物,便问道:“尔等何人?”有一人答道:“我等都是此地的渔民。”南宫适又问:“这歌是谁教你们的?”渔人答道:“是磻溪中一个老人所唱,我们每日听得熟了,这才随口唱出。”南宫适问:“磻溪在哪里?”渔人答道:“从此向南三十五里。”

南宫适打探明白,回奏姬昌。姬昌道:“那老人纵然不是寡人梦中贤臣,也是高德大才之士。寡人要亲自去查看一番。”翻身上马,率二人往南而走。

行走二十里路,又听见一阵歌声传来:“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寻贤路。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黎锄。不遇成汤三使聘,怀抱经纶学左徒。又不见一傅岩子,萧萧笠甘寒楚。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土。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终水浒。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黎牛耕白云。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姬昌三人仔细观瞧,又是一伙樵夫打柴而来,其歌声之意更是不寻常。南宫适上前打探,问明又是磻溪老人所作。

姬昌道:“那老人定然是寡人梦中贤臣。二位爱卿,快快随寡人前往磻溪敦请圣贤!”急忙抖动缰绳,打马前行。

走出数里,又听见一阵歌声传来:“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世人不识高贤志,只作溪边老钓矶。”三人一看,这一次只一个人挑着柴走来。

散宜生瞧着眼熟,说道:“大王,臣看这个人怎么像是前者打死王相的武吉?”姬昌道:“寡人前日算过,武吉已经坠崖而死,怎会是他?大夫怕是瞧错了。”散宜生摇头,道:“臣越看越想。”忽然高声叫了声:“武吉!”

来者正是武吉,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随口答应一声,一看是散宜生,吓得他扔了扁担,撒腿就跑。

南宫适催马上前,拦住武吉,道:“大王千岁在此,过去参驾!”武吉无奈,在姬昌马前跪倒。

姬昌很是纳闷,问道:“武吉,寡人前日算你下落,卦象分明显示你已坠崖而死,缘何你尚在人间?”

武吉道:“草民实不敢欺骗大王,草民前者打死人之前,磻溪钓叟姜子牙就说我当摊上人命。那时草民还不相信,入城之时果真打死了人。散大夫准我回家探望,我便拜求姜先生替我解厄。姜先生收我作了弟子,叫我挖下一坑,在坑中睡了一夜,告诉我此事已了。不想过去半年有余,在此碰见大王。”

姬昌大惊,道:“寡人所学乃是先天八卦,卜算极准,万无一失。那姜子牙居然能够搅乱阴阳,破了我的先天八卦,真乃神仙也!”

武吉道:“大王所言不差,我师父本是昆仑山玉虚宫的弟子,师从元始天尊门下,道号飞熊。他天文地理、医星占卜、兵书战策、作法禳星、移星换斗、腾云驾雾、降妖捉怪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散宜生听了大喜,在马上拱手道:“恭喜大王,武吉之师道号飞熊,正应了大王夜梦飞熊之兆,看来这位姜先生就是大王梦中贤臣!”

姬昌点头道:“寡人被囚羑里之时,也曾听说过姜子牙大名,说他在朝歌街头抓住妖精,在陛下驾前以火煅烧,使妖怪现形。后来陛下大兴土木,他苦谏陛下未果,这才弃官隐居。未曾想竟然就在西岐,寡人未能及早拜访,大罪,大罪!”言罢,命武吉在前面引路,姬昌骑马去拜见姜子牙。

武吉站起来,在前面领路。一路不停来到姜子牙居住的茅舍前,武吉入内禀报,姬昌等三人急忙下马,在院门外等候。

少时,武吉带着金童出来,道:“大王,我家师傅不在,只有老师童儿在此。”姬昌问金童:“你家师父何时走的?”金童道:“我家老师方才出门。”姬昌又问:“那他几时回来?”金童道:“这可说不准,或一两日,或四五日。”

姬昌叹了一口,道:“寡人若是能早来片刻,就能得见姜先生尊荣了!”散宜生在旁劝道:“大王,古来明主求贤臣,自当虔诚。请大王回宫,斋戒三日,沐浴焚香后,亲带车驾步辇、黄罗伞盖,诚心求教,先生自会现身相见。”

将军点头称是:“大夫之言甚是。传寡人谕旨,赦免武吉前罪,随驾还宫。”当下率人回去。

到了宫内,姬昌传旨,大小文武一律进宫,陪同斋戒。南宫适说道:“大王,那姜尚是否真是大德贤才还未可知,满朝文武都陪同大王斋戒,一旦弄错了,岂不贻笑大方?不如命人去磻溪等候姜子牙,等他回来宣他进宫,大王查问一番,果真是梦中之人,再行斋戒敦请也不为迟。”

散宜生厉声呵斥:“南宫将军说得什么话来?大王,今天下汹汹,刀兵四起,大贤多隐于沟壑。大王飞熊入梦,是上天降兆,叫我王兴旺西岐!南宫将军出此等言语,乃是怠惰群臣之心,自绝贤者之路,万不可为!”

姬昌颔首道:“大夫之言,甚合寡人之心!”传令依照前旨。

姬昌斋戒三日,到第四日焚香沐浴,备下銮舆,整治花红九礼,文武列队,全副銮驾直奔磻溪。

文王出巡,早就惊动了西岐百姓,各自扶老携幼前来观看。銮驾走到磻溪,文王喝令止步,带同散宜生、南宫适和武吉,步行来到姜子牙茅屋前。

武吉进去一看,姜子牙并不在,说道:“大王,可到磻溪边,老师可能在那里钓鱼。”姬昌道:“尔等在此等候,寡人一人前去。”

放轻脚步,走到磻溪,见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位老者,手执鱼竿正在钓鱼。姬昌悄悄走进,问道:“先生乐否?”姜子牙回过头来,急忙扔下鱼竿,下拜道:“山野草民姜尚姜子牙拜见文王千岁!不知大王到此,有失迎迓,望祈恕罪!”

姬昌急忙还礼,道:“久慕先生大名,前次来访不虔,昌知不恭,今特斋戒,专诚拜谒。得睹先生尊颜,实昌之幸也。”说着伸手扶起姜子牙。

文王姬昌含笑携姜子牙至茅舍之中。姜子牙再拜,文王同拜。姬昌道:“姬昌在朝歌时便听闻先生大名,只恨未得相见。今日有幸,得见尊容,祇聆教诲,昌实三生之幸矣。”

姜子牙拱手道:“姜尚不过一个垂钓老叟,不堪顾问,老朽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国,蒙大王亲临,实在受之有愧!”散宜生在旁说道:“先生不必过谦,我等君臣沐浴虔诚,特来敦请,诚心相邀,还请先生出山相助!”

姜子牙连称不敢。散宜生又道:“如今主上昏庸,天下纷乱。我主胸怀济世之心,拯救万民之意,然我等文武群臣智术浅陋,不堪天下之责,还望先生教我等治国安民之道!”话虽客气,其实是在试探姜子牙之学。

姜子牙笑道:“纣王混乱,以致诸侯反叛,民不聊生!大王有经邦济世之志,就该内和黎庶,以固邦本。外定边河,休养生息。向纣王称臣纳贡,厉兵秣马,而后整饬天下!”

一番话说得姬昌和散宜生连连点头。散宜生道:“先生果有经邦济世之才,吞吐天地之志,实为当世奇才。我等君臣诚心聘请,望先生不弃,共佐明主,则吾主幸甚,生民幸甚。久闻先生在朝歌,纣王对先生谏言不听,良策不取,实在有眼无珠。还望先生以天下生灵为念,整饬天下,不世之仁也。”

姜子牙下拜,道:“得贤王、大夫诚心相邀,姜尚敢不从命?”姬昌大喜,将銮舆推过,请姜子牙登舆。

姜子牙跪而告道:“老臣荷蒙洪恩,以礼相聘。尚已感激非浅,怎敢乘坐銮舆,越名僭分。这个断然不敢!”文王道:“寡人预先相设,特为迎请先生。还望先生乘坐,不负我心。”姜子牙再三推辞,姬昌执意想请。

姜子牙无奈,坐上銮舆。姬昌为表虔诚之心,亲自拉过缰绳,为姜子牙拉舆。姜子牙默不作声,安坐其上。

从茅舍开始,一直拉出树林,走到大队人马前面。随从看见,急忙过来要接过缰绳。姬昌摇头,还要再拉。姜子牙从銮舆中站起,走到姬昌面前,叩首道:“姜尚得大王玉体牵引,感激莫名!姜尚在此发誓,定要潜心尽力辅佐西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姬昌赶紧把姜子牙搀起,姜子牙又道:“承蒙大王拉姜尚走了八百单八步,我必定保大王江山八百零八年!”姬昌大喜,请姜子牙再上銮舆,姜子牙坚意不从,推让数次,最终文王姬昌乘舆,姜子牙乘马。一起回转西岐。

沿路欢声载道,士马轩昂,万民争看,无不忻悦。

进了西岐,姜子牙至朝门下马。文王升殿,姜子牙朝贺毕,文王封姜子牙为丞相,姜子牙谢恩,偏殿设宴,百官相贺对饮。西岐起造相府,请姜子牙居住。

当年姜子牙下山之时已经七十二岁,在朝歌一年,隐居磻溪七年,如今姜子牙拜相,年已八十。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