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星光
爷爷……？
林优从心底抵触这种关系,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会去。
宋成睿明白他这意思,也不好勉强他。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他，接受他的家族，接受他的这些亲人。他都明白的。
墓地的天空下着下雨。
“回去吧。”宋成睿撑着伞，微微朝着林优一笑。
“我想，再一会儿。”林优抬头看着他,说着一些简单的词汇。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他一旦拿定了自己的主意,就再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好。”宋成睿耐心地说,翻起林优的毛领,帮他围好围巾。
林优低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透过迷蒙的雨雾，穿越近二十年的时光，很多事情像流水一样在眼前流淌而过：舞会上深蓝色的露背礼服，舞池里裙摆的弧度；从宁市到绵城的一路艰辛，未婚怀孕的处境；多年之后的湖边，冬天的冰湖，想要杀死自己儿子的疯狂……
她本是因为复仇而站到高位的女王，高傲到不可一世，却心怀叵测地想要报复宋家的人。最后她改变了主意，因为在这些按部就班中，她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一生挚爱的人，谢梓辰这个比星辰还璀璨的男人，心比小孩子还天真。宋语唯爱这个男人，原本到了这里，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她从高位跌落泥潭，然后出现在与世隔绝的绵城小镇，嫁给当地质朴的青年。
最后她又消失不见，她的儿子林优从十岁开始搜索着蛛丝马迹。
她是怎么死的呢？死的时候是清醒的吗，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没有？有没有后悔把亲生的儿子退下冰湖，有没有真正爱过他？
是不是她一死，所有的所有都没有了答案。
林优一直以来追寻的答案，从少年时代一直到现在，他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还是追查下去吗？
林优伸出手，想去触碰照片上的女人，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走了。”林优很轻地说了一句，没有留恋的，快步地走了。
宋成睿没有马上跟上去，他站在林优刚才的位置，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还是他小时候初见的绝代芳华，依旧有着让人移不开的力量。她深暗的眼眸，深邃的轮廓，是宋家人惯有的阴郁和强势。
“听到了么，他在和你道别？”宋成睿苦笑起来。
他真的、可以从过去彻底走出来了吗……
“你一定不知道他走到今天，一路都经历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宋成睿只觉得很惋惜，有清晰可见的痛楚从心底蔓延开来。他心疼这个男孩，原本林优的一生可以无忧无虑，像绝大多数孩子一样，不用背负那么多沉重，“你不该抛下他的。”
远处，林优不耐烦地等着他。
宋成睿不由一笑，连忙赶了上去。
回到宋家之后。
“上次你在酒吧不见的吉他，我让人找回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宋成睿说了一句。
林优换下淋湿的外套，睫毛上都沾着水雾，皱眉看着他，听明白之后，才展开紧锁的眉头。那是gibson的ES335，他用的最顺手的吉他，在那次混战之后，就丢失不见了，他也没有再回去找过。后来他过生日，顾灵均重新买了送给他。
“谢谢。”可是，我已经有了新的吉他了……林优话到嘴边，继续低头缄默着。
下人拿了毛巾和衣服上来，宋成睿接过，拿给林优，终于问：“等这部电影拍完了，你怎么打算？”
林优怕冷地打了一个寒战，摇了摇头。
“和星辉的合约是五年的，违约金可不低，但是顾熙原应该还不至于为难你。谢梓辰在意大利定居，这边忙完了就回去了，你要是跟他一起走，他一定会高兴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成睿似笑非笑。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林优神色淡淡的，反问。
“我啊。”宋成睿拖长了语调，“我当然不希望你出国，但是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我知道的。如果和天王出去散散心，你能快乐起来，那我也是高兴的。你不知道他多宠你，他那个人最算现在站到了娱乐圈子里最高的位置，还是温柔天真得像小孩子一样。是不是因为这样，语唯才会喜欢他，那我姐也不会……”
自觉失言，宋成睿连忙转口，挑了挑眉，戏谑着说：“你不是一直都是天王的超级粉丝吗？我之前给你演唱会的票，你都会开心好久。现在能跟他一起生活了，一定高兴坏了吧。”
林优脸上微微一红，居然不好意思起来，眼睫飞快地眨了几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他从一开始就被谢梓辰那种天王巨星的光芒吸引，一直远远地看着他。
“我怕，他，不喜欢我啊。”林优显得担忧起来，抿了抿嘴唇，竟然是不知所措起来。他太封闭也太孤独，已经不懂得怎么正常地和人交流了，加上现在语言又有障碍。
看得宋成睿大笑起来。夸张地说：“不会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尽他所能的对你好，就算你要翡冷翠的玫瑰，他也会二话不说地出现在佛罗伦萨，第二天的窗台就会有最美的玫瑰。”
林优安心下来，也明白宋成睿是在取笑他：“你好像，一个诗人。”
宋成睿笑笑不说话。
瞬间，气氛就清冷下来。
“成睿……”林优软弱地喊他的名字，好像在确定什么。
“怎么了？”宋成睿只觉得有点紧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的？”他说的不甚明了。
宋成睿却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努力回忆了下，然后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存在，我是你的哥哥，我心疼你，总想着保护你，照顾你。出了事也都纵容你，你再任性，再放纵，我也不会约束你。元元，对你，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
也许这不是爱情，也许只是一种羁绊，也许只是这两个宋家的男孩子或者是男人都太孤独，所以互相依赖着，信任着，就像对另外一个自己，镜像里的自己。
“你对我真好……”林优转开脸，拿着毛巾胡乱地擦头发。
他会听哥哥的话，跟着父亲离开这个地方，去世界各地散心。他会离开这里，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还在奢望什么。
他其实不是多么强大的人，也会害怕失望，也会害怕孤独。
他爱的那个人，他没有办法再靠近。
那个人在片场为他解围，又在下一天的晨光里出现在他的宿舍里；
那个人在暴雨的深夜赶来警署，他生气的样子，皱起的眉头；
那个人的肩膀靠着非常舒服，地铁上拥挤的人群，他有力的手握着他；
那个人在天王的演唱会现在，旁若无人地和他拥吻；
那个人会在生日的时候送他最爱的礼物，夕阳下的甲板，那样的风光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我是他喜欢的那种人就好了，如果是就好了。”林优恍惚着，在心里说着连贯的话语。
他爱他。
非常地爱他。
当电影《雏》杀青的时候，谢梓辰宝马香车地来到林优的住处，然后接林优出国，这个时光沉淀的男人，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
林优从宋成睿手里接过行李箱子，慢慢地拖着，走出几步，回过头看着台阶上的兄长。
宋成睿就在他身后，就像一直以来的一样。然后，他看到他带着笑意向他挥了挥手。
林优记得那天风和日丽，宋家的模样却从未清晰过。那个素未谋面的老者，还有那个已经故去的宋语初先生，甚至光鲜无比的宋成唯，都在斑驳的影中。
唯有院子的出口，星辰般的男人，让林优的眼前明亮起来。他加快了脚步，好像这庭院深深的宅子有什么在追逐他。
谢梓辰稍稍有点无措，林优的性格大多是随他。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接过林优手中的拉杆，放到后备箱。一路缄默着，不想让林优太排斥，所以不敢把喜悦表现得太明显。
谢梓辰倒是没什么明星做派，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
留林优一个人站在宁市的机场，而天王忙碌得跑前跑后。
那些出现在电影镜头里的机场相遇并没有上演，林优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顾灵均。
而顾灵均不是没到机场，他只是沉默地接受了林优离开的现实。
“他会去哪里？你都查到了吗？”
“宋家那边的消息，是说跟天王定居到意大利。”黎叔惴惴不安，三少这一路走来，走到这一步，他比谁都清楚。
“意大利……”顾灵均看着航班的消息，轻轻说了一句。
半年之后，再从黎叔口中听到林优到了美国雪城的消息，会客之中的顾灵均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怎么会去了哪里？”他抓着属下的领子，情绪失控至此。
此时和彼时的心境，两个极端。
他曾经在太平洋的对岸，对着眷恋的男孩子心思神往；若干年之后，互换了方位，他还是疯狂地思念他。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他一度迷失，最终决定放手，却陷得更深。
林优，你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像危险的小动物，看着无害，顾灵均唯有苦笑，但是他就是稀罕到不行。
“我得去一趟纽约。”他抓起外套，加快了语速。
秘书推着门走进来，慌张地说：“顾总，柯楠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了！还有人在现场看到了顾……顾……”
“顾什么？”顾灵均挑眉，不耐烦地问。
“看到是顾总监，粉丝们情绪很激动，要求给一个说法。”秘书低下头，越说越轻。
顾灵均一愣，随后脚步不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哥不是那种人。柯楠的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听说不太好，腿都撞断了，人还没醒过来。就算醒了，医生说，以后也不能跳舞了。”
顾灵均的眉皱得更加厉害，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安排最好的医生过去，警方那边尤其要注意一下，我哥的下落还得继续去找。媒体那边，让Ron负责……”
“是，我都知道了。”
原本东子和陆颖在月中订婚，王若尘和夏阳也打算公布恋情，但是因为柯楠的重伤，这个团队的安排都延后举行。
顾灵均却知道，因为这件事，那个人终于要提前回来了。
重症监护室里，当柯楠脱离危险期的时候，林优风尘仆仆地赶到。
睁开眼睛看到林优的时候，柯楠想笑出来，可是表情并不配合，病痛让他的笑容显得力不从心。
“我们说好了还要一起去日本出道，成为亚洲最强的组合，我都记得……”林优握着柯楠的手，站不稳得颓败下来。
“优酱，你说的我好像快死了一样。”柯楠还是那样笑着，哄着他。
林优原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他这句话一入耳，心头也狠狠一搐，眼泪反而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林优哭了。顾灵均第一次看他哭成那样。
“你不要哭，你一哭，我也会哭的。”眼圈跟着泛红，柯楠费力地说着。
更多的眼泪掉下来，林优的眼泪不停，他狼狈地抹去眼泪，脚步踉跄：“我先洗脸。”
走廊尽头的盥洗室里，冷水扑在脸上，才平复自己的情绪。那个飞扬跋扈的柯楠，遭受了那样对待依旧要活出自我的柯楠，现在正剃光了头，浑身的管子，气息奄奄。
他那么喜欢换发型，现在没有头发了怎么办？林优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下子眼睛又红得厉害。
“这样都死不了，那贱｜人真是命大。”盥洗室的门口，林优撞上冷笑着打电话的宋成唯。
那种相像，让林优几乎恍惚。
形似和神似。就像宋成唯和林宜州，明明宋成唯在外形上更接近林优的母亲，但是林优心里反而觉得林宜州才是。
宋成唯掐断了电话，不冷不热地朝林优打了个招呼：“喔，你回来了啊。”
林优对上她的眼睛，没有感情的。那些发生过的抓不住的线索：酒池、母亲、舞会、宜州、身孕、医院、柯楠、车祸……
“成唯姐。”林优淡淡地回应。
宋成唯秀眉一扬，眼看就要发作，但还是忍耐下来，似笑非笑：“凭你也配叫我一声姐？老爷子老眼昏花，我还不至于。”转身就走。
林优也不生气。
她的样子真像母亲，一样的不可一世，被仇恨蒙蔽了心的女人。
问题一定出在她身上，直觉告诉他。如果是她，他发誓会让她承认柯楠同样的痛苦，分毫不差的复制给她。林优刚追出去，手臂就被人从后拽住。
“别冲动，让我来。”久违的、顾灵均的声音。
林优几乎被他半抱在怀中，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的嫂子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看着宋成唯离开的背影，顾灵均低声说。
“你也怀疑她？”林优不确定地问。
半响，顾灵均才冷冷地说：“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优心中惴惴，不安地挣扎，小声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至此。
属于顾林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整个故事，却才要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结束，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陪伴。
定制印刷准备中，会有大触画手的一副林优的插画。第二部也在积极准备，大家有缘再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