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轻渝垂着眼眸趴在桌子上发呆,那本画风华丽的画册已经合上搁在了一边,她右手握着铅笔在素描本上涂抹出大片凌乱的线条。

这堆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的线条,就是她这一下午的成果。

空白的脑子里实在搜索不出灵感,手上动作却仍然不停,整页白纸都被她折腾的惨不忍睹。

等到林轻渝意识到自己对素描本做了什么时,不由得懊恼起来。她将素描本拿起来举到面前,伸手摸了摸那团毫无美感的线条,一脸无奈的叹气。

素描本重新放回桌面的时候,她才发现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杯碟也都被收走了,桌面干净得只剩下一盆仙人掌。

之前的轻渝满心就扑在怎么搞定画稿上面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环视店里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轻渝用铅笔的后端戳了戳脸颊,正准备收回到处扫视的目光,却意外的发现了他。

不是在店里,而是在外面路边的行道树下。

看着外面建筑和树叶上覆上的白色,她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雪。纯白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着,在地面上化开星星点点的水痕,路边的树枝上已经开始堆叠出一片白。

叶宴是微侧着身子的,所以轻渝很容易就认出了他。

那是个出租车站点,聚集了一群人,他拎着纸袋站在稍微靠后的高大的树下,添了条深灰色的围巾,但没有伞。细碎的雪花即使经过树叶遮挡,也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身上以及发上。

飘落的雪还有越来越密集越大的趋势。

下一刻,林轻渝就站起了身,迅速将本子和笔之类的塞回书包,拎起书包抱着书到了前台。

“宋知姐,书你帮我放回书架去,钱在这,我先走啦,谢谢!”话音还没落,人已经出了店里,留下一脸错愕的宋知抱着电暖宝望着她的背影。

林轻渝刚一出门就感受到了骤降的温度,从店内带出来的暖意一瞬间就被凛冽的风吹散,只留了风中带着的冷意贴在皮肤上。

被这么一吹,她也愣了,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跑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

他好看。

等雪瓣落在她颈间化成冰凉的液体时,她才忙不迭地从书包中拿出围巾和帽子,胡乱地戴上。然后取出压在书包底部的伞,犹豫了一下,才向叶宴走去。

她在他身后撑开伞,然后举到他头顶。这时候林轻渝才觉得他真挺高,有点难为勉强到他肩膀的自己。

落雪被头顶撑开的伞阻隔,砸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叶宴抬头看了看天青色的伞,再一转身,就看到了林轻渝笑意彦彦地仰着脸看着他。

小姑娘明显有着费力,两只手握着伞柄举得高高的,手背上被风吹出一片红色。帽子戴得有些偏,被压迫的柔软黑发贴在她的脸颊上。围巾松松散散地搭在颈间,还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在寒风中。

轻渝把伞朝他递过去:“伞给你,淋着雪挺冷的。”

“不用了。”他并没接,而是摇了摇头退出伞的范围,然后扬眉笑着:“这么举着手挺酸的吧。”

光明正大嘲笑人家身高真的好吗!

林轻渝瞪了他一眼,把伞塞过去,没好气的说:“那就自己拿着!”

叶宴低头看着手中被硬塞过来的伞,转了转伞柄:“伞给我了,那你自己呢?”

动作里的漫不经心蔓延到了嗓音里,低沉缓慢的声音仿佛将时光拉长减缓,周围的声音也被拉扯得零碎。林轻渝一时有点呆,这声音竟像足了她男神,她甚至差点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殊途。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叶宴。就算他真的是,那贸然戳破别人的身份也不大好。再说,她也只是喜欢他的声音,与他是谁,好像没什么关系。

在叶宴有些疑惑的目光里,轻渝回过神。

“我有帽子,而且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轻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区:“你应该是要等车,不过现在打车不容易,给你比较有用。”

叶宴沉默了一下,看着落在她身上的雪花迅速地融化浸湿,撑起伞将两人都遮了进去。

“既然不远,那就先送你回家,再把伞借给我。”

轻渝眨了眨眼,又迅速摇摇头:“不用了!”

“反正现在也没车。”说着他已经朝着林轻渝之前指的方向动了动脚步。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轻渝还是跟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轻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着他的脚步,他似乎放慢了脚步来适应她,至少,她一点都不难跟上他的步伐。叶宴也没有搭话,只听得到雪花越来越快砸在伞面上的声音。

做事一时冲动的人真容易尴尬。

林轻渝在心里偷偷又嫌弃了自己一次,索性低头整理围巾。

“掌了烛灯隔江把远方望遍/落枫映亮人面/霜雪冷却眉眼……”

突兀响起来的铃声打破了正在两人之间郁结的沉闷,这段音乐是她特意剪下来做手机铃声的。

轻渝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侧过头朝叶宴抱歉地笑了笑,才接通了电话。

她之前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望见叶宴在听到这段铃声时眼里浮上的诧异,那诧异又慢慢酝酿开来,融成了若有所思。

“舟舟。”

“轻渝轻渝,下雪了诶!”对面江舟明显处于亢奋状态,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愉悦。

轻渝看着路面上渐渐堆积起来的雪花,不禁无语:“多冷啊。”

“没情怀!”

“我的情怀都在被窝里。”

“……我不管,明天我们去堆雪人!”

……

跟童心未泯的大龄女青年江舟讲完电话的时候,轻渝已经是一脸无奈了。她把手机揣回去,开始思索要如何打消江舟的念头。

“你的手机铃声挺特别的。”

闻言的轻渝侧仰起头看向叶宴,笑得很得意:“我本命的歌,好听吧。”

“本命?”他皱了皱眉。

轻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二次元,本命之类的。她本来想抓抓头发,一抬手却摸到有着潮湿的毛线帽,她想了半天,终于憋出话来:“反正……是一个叫殊途的人唱的。”

自动选择忽略酌酒。

叶宴突然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就像被雪色洗涤过一般,格外明亮。

“你可以听听看。”不留余力卖安利的轻渝。

“嗯。”他点头。

“虽然他只有这一首歌……”

一想起这个,轻渝心里就涌上大片的郁闷在翻滚,所有情绪都像被染上负面的色彩,导致她小脸又皱了起来,铺满了不高兴,就连语气都闷闷的。

“这么喜欢他?”叶宴垂眸问她,甚至带了点微不可察的愉悦。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此时落在皮肤上的柔软雪花,点点融入骨里。

“我可是他的脑残粉。”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清甜的声音里满是坚定。

叶宴笑笑没有再说话,只是唇角的弧度越发柔和。

轻渝见他似乎没有兴趣,也就没再继续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落雪一点点填补着路面上不完整的白色。

“是这里吗。”叶宴停下脚步,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区。

林轻渝抬头,内心还沉在本命太高冷、藏太深,好不开心的情绪里,看着对面的小区时脸上还有些茫然。

直到叶宴再一次准备开口,轻渝才反应过来:“嗯,就是这里了。”

“谢谢!”她转过身看着他,下意识就将谢谢说了出口。说完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助人为乐借伞的人是自己……

叶宴也忍不住笑了笑,他指指伞:“道谢的应该是我吧。”

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微红的脸颊,声音里含满了笑意,周围僵冷的风像是被他的笑声包裹,竟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一天之内在同一个人面前掉这么多次智商和形象……简直太不好了……

轻渝嘿嘿的笑了几声,然后朝叶宴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叶宴点点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又开口:“伞怎么还你。”

“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拿到书吧去,放在前台,说是林轻渝的就好啦。”她拽着书包带子转身朝对面的小区快步走去,没有伞的遮蔽,密集的雪花迅速地落了她满身。

叶宴撑着伞站在原地,目光绕过过往的行人以及车辆,落在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上,直到那身影被高大的建筑所替代,他才转身离开。

林轻渝。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将名字告诉林轻渝的叶宴摇了摇头,有点无奈。

下次再见,顺便再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