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侍寝

夜深寂寂,宣执殿内灯火通明,八脚铜炉内龙涎香袅袅升起向四周散去。样样都归置得整齐的龙案后,傅见深正在埋头批阅奏章。郑安与郑乐安静在阶下立着,听候傅见深吩咐。

远处打更声传来预示着现下已然是亥时,郑安与郑乐对视一眼,郑乐便迈步上前,到得傅见深身后侧,躬身低声道,“陛下,已经是亥时了。”

傅见深闻言,眼皮未抬,将手中的奏折批阅完毕便甩至一旁,又搁下朱批御笔,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郑安与郑乐,“去哪?”声音略有些沉闷。

听到这般话语,郑安与郑乐便知他是批奏折批得火气大,一时间懒得去想今天是否曾翻了谁的牌子。

他们以为,这样是不赖的,作为君王,自是不该耽溺后宫,应以国家之大事为重。又幸得近来陛下对叶宝林有些感兴趣,今天翻了这位主的牌子,届时许是心情能够好转一些。

“回陛下,轿辇已经备好了,傍晚的时候您亲自翻了叶宝林的牌子,那便是去秋阑宫芙蓉阁。”

傅见深微微颔首,并无更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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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早就停了,空气却仍是湿润,便连清风都沾上了水汽。下得御辇的傅见深,只感觉顷刻之间一阵水雾扑面而来。迷蒙之中,叶如月已经领着芙蓉阁的一众宫人同他请安行礼。

似乎是想要弥补前几日皇后生辰宴的遗憾,叶如月穿了一身月白色广袖绣海棠暗纹对襟襦裙,胸口处一只刺绣蝴蝶似正在采撷花露,又似振翅欲飞……

傅见深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实在是不怎么饱满的胸脯,又觉这样的行为实在很不君子,马上移开目光,可到底没忍住抿唇而笑。即便他自己也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笑的。

“起来罢。”

“谢陛下。”

叶如月慢慢站起来,腰间一根碧色细缎带将纤腰紧束,越发显得不堪一握,又似用力一掐便能够轻松掐断,纤弱无比。

傅见深背着手踱步进了屋内,叶如月跟在他身后侧,拿正眼打量他的身形,越发觉得宽肩窄腰长腿,身板儿着实好看得紧。

又见颈部喉结与下颌之间形成阴影与流畅线条相互映衬,而修长的手指指骨分明,同样苏感十足。迈步之时,似是衣间带风,犹如上仙误入红尘,不沾尘埃、不得侵犯。

可惜,有些东西终究只是她的脑补。傅见深仅仅是个凡人,自有七情六欲,更坐拥后宫佳丽无数,压根不是什么不沾尘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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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见深入得屋内便径自走到正座懒懒坐下,歪着头拿手支着就这么看着叶如月,眼中倒并不见任何下流龌龊神色,不至于让叶如月浑身不自在。

“坐。”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仍是懒懒散散不大正经的样子,却勉强算是坐正了。两胳膊随意搭着扶手,右手搁在茶几上,手指不紧不慢敲打着木质几面,发出哒哒的细微响动。

叶如月在旁边坐下,转头看着傅见深,又觉得这张脸太过好看,总觉得不舒坦便转了回来。傅见深便笑了,“往常朕去别处,好茶好汤好宵夜自是备得妥妥当当,来了你这儿,却连口茶都吃不上。”

刚准备送茶水进来的杏儿听到这话,吓得脚下步子都快了许多,忙战战兢兢将茶水奉上,又纠结的看着叶如月。

“陛下可别吓唬妾的侍女了,”叶如月一笑间将茶盏送到傅见深面前,“只是因着陛下初到芙蓉阁,又不知陛下口味如何,怕准备了陛下不喜欢。厨下倒是一直候着,陛下若是想吃什么,不消一会便能做好,也不怕等得久了饿得慌。”

傅见深接过茶盏,品了口茶水,便说,“确实是不大合口味。”又道,“郑安,命人现去取半斤朕常喝的茶叶过来替朕备上。”

杏儿低着头笑,叶如月心里头对傅见深又是无言,这顺竿而上的本事,旁人还真比不得。不过,皇帝喝的茶,想也是好的,虽则她不会品茶,但是不妨碍她“糟蹋糟蹋”。

“妾身今日命人包了些薄皮鱼泥小馄饨,陛下要尝一尝么?”原本是她自己想吃,因着被翻了牌子,才叫人多做了些,当时也是虑着不必额外思考要为皇帝备的吃食。

傅见深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叶如月便吩咐了下去。他没话找话,问叶如月,“最近在做什么?”

“妾身最近倒是迷上练字了,每天都要写上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叶如月如实回答,“钟老夫子的一手小楷委实姿韵秀逸,精细工整,赏心悦目。妾虽不得其法,但若能习得一二,便是造化无穷了。”

“钟老夫子的字,恰好朕也曾练过,难得朕有闲心,便指点指点你罢了。”说着,便要叶如月一道去书房,一副要让她开开眼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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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皆被留在了房门外,郑安与郑乐不约而同的默默想着,不意陛下今日有如此情趣,竟然来书房……

屋内,烛光闪烁,雕花窗户大开,月光伴着点点水汽便轻易的漏了进来。叶如月亲自捞着衣袖磨墨,本就不是难事,加上她有心学习,自然做得有模有样。

傅见深负手依在书案一角,盯着叶如月细瘦白嫩的手腕,似漫不经心,同叶如月说着闲话。

“朕今日听人说了个有意思的事情。”

“张三骑马从长安街过,将李四撞到在了路边。李四说,是张三故意撞他的。张三说,是李四突然冲出来自己撞上去的。围观的路人偏各执一词,张三与李四又皆要讨个说法,怎么办?”

古代版碰瓷,点蜡。

不过皇帝向来不会随便说无意义的话,叶如月便想起之前皇后生辰那天她被孟念语碰瓷的事情。皇帝这是觉得她能有想法么?唔,看来皇帝是一点也不觉得她笨啊。

叶如月眨眨眼,手中研磨的动作略有停顿,回问傅见深,“张三与李四家中不知此事么?”言外之意,若有一方家境了得,自然便能压制另一方了,无论事实究竟如何。哪怕,傅见深会说出这件事,多半是两边的背景皆不好得罪。

“知道了,也越发不肯让步了。”

叶如月以为,傅见深对自己口中的这件事烦不胜烦。

也是,无论是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来讨说法,还都不可得罪,又各执一词拿不出有力证据,确实是挺烦的。这可不是像上次她的事情那样,可以轻松揭过。

她顿时间感觉到皇帝丢过来了一个real沉重的锅。

然而并不想背。

“那就让张三和李四打一架吧,都不服气,那便谁赢了谁说了算。”叶如月冲着傅见深脸一扬,眉一挑,便下了论断,顽皮之意尽显,又笑道,“陛下,墨已经磨好了。妾愚笨,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陛下恕罪。”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傅见深对于叶如月的回答倒没有多少的不满意,只是,也不觉得多么妥当。若仅如此便可行,他倒不必纠结了。可本未指望叶如月能真的拿出个妥善的法子。

“嗯,写两行给朕瞧瞧。”转瞬傅见深便不再纠结先前的事,与叶如月淡淡道。

叶如月转回去,一手执笔,一手捞着衣袖便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她本就练过毛笔字有些底子,又看过不少书加上复习过一段时间,不担心这会儿在傅见深面前出丑。

她低着头,专注于写字这件事情,纤长的脖颈透着温婉,脸颊皮肤仿若透明,细嫩白瘦的手腕不断移动,叫人忍不住想要握住。纤腰素素,更是勾人上前。即便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做着普通而简单的举动,仍旧令人心生怜惜。

傅见深没有觉得叶如月有多美,却总能够给他一种柔弱又安心的感觉。可他不觉得叶如月笨或者傻,说出来如此矛盾,偏偏是他的真实感受。

将将写完两行字,叶如月准备搁笔,却被人从背后拥住。傅见深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更是一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一手揽上了她的腰肢,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

书房play……

大尺度……

重口味……

叶如月一下子出戏,内心疯狂刷起了弹幕,更因为惊吓而绷直了身体。都怪我,太年轻,她终于忍不住泪目。

傅见深只当是她太过紧张,越发揽紧了她的腰肢,更是擅自将下巴磕在了叶如月的肩窝处,让两个人变得更加亲密。一边握着叶如月的手转动手腕写字,一边在她耳边说道,“可以用力再重一点,像这样。”

他声音本就充满磁性,越是这样凑到耳边,伴着暖乎乎喷薄在皮肤上的气息,越是叫人承受不住。叶如月又是一个不争气的哆嗦,惹来傅见深的一声轻笑。

美男计,太可耻了!叶如月再次泪目。

然则美人在怀,软玉温香,不闻香料气息,倒闻如婴儿常有的奶香味,依旧是舒服至极的感觉。傅见深到底是卸下了君子包袱,轻轻吻上叶如月的耳背……

而窗外,月色朦胧,清风几许,却不知吹乱何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