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的儿子（八）
听见卜诺的叫声，苏律回头看，周围的人鱼也停止骚动，或紧贴着泳池边观望，胆子小的则依偎在饲主怀里，透过饲主的指缝偷看。
不顾浅仓的阻拦，卜诺“扑通”一声跳下水，他扑腾着双手奋力向苏律游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苏律的表情由严肃变为无聊，他看着卜诺游来游去都是在原地打转，还是以狗刨的姿势，最后一个扑棱，沉入水底……
苏律和卜诺分居泳池的两头，苏律游过来的时候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就算他以最快的速度游到卜诺身边也要十多分钟。
高等人鱼见状，忍不住说：“你的主人遇到危险，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他知道卜诺，当然知道他们调换了身份，只是苏律脸上一成不变的高傲神情让他觉得很不爽，如果不是卜诺在……
那边浅仓已经跳下水，苏律连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靠在池壁上，“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
高等人鱼愤怒地看了一眼苏律，苏律毫不畏惧地看回去，一脸淡漠，那感觉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他的视线在卜诺和苏律之间逡巡，一只手撑在泳池边，上了岸。
一个一早就守在岸上的亚麻色短发的青年冲过来，似乎是高等人鱼的饲主，他慌张地拉着人鱼的胳膊，问：“很疼吗？对不起……”身为饲主的我太过懦弱，不能保护你。
人鱼的脸上也十分尴尬，他竟然在饲主的面前丢脸，他宁愿断一只手也不想他看到这一幕，看苏律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了点恨意。
卜诺被浅仓驮上岸，耷拉着脑袋坐在池边，嘴里不停往外冒水。作为一条人鱼，他竟然差点被淹死！
干咳了一会儿，卜诺彻底清醒过来，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朝苏律跑过去，途中差点好几次都差点摔倒，苏律一开始还看他，后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卜诺跑过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苏律，也只能看得到他，但是苏律并没有看他，是他不好，又给小律丢脸了。
眼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青年应该是高等人鱼的饲主，卜诺收回黏在苏律身上的目光，朝他们鞠了一躬，抱歉地说：“对不起，小律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如果真的要追究责任，找我，不要伤害他。”最后一句话，他是跟高等人鱼说的。
伤害？谁能伤害他？凭这些低等人鱼？苏律知道卜诺是好意，可是一个一直跟在你屁颠屁颠跟在你身后的小白痴，突然有一天竟然批评你做事的方式，即使他说的是真的也让人受不了。
“哦，这样啊。”青年抓了抓头，“阿加斯也有不对，我一直守在旁边，是他先出言不逊，该道歉的……”
“你的意思是怪我？”阿加斯激动地打断他，看见他受伤的表情，转而对卜诺说，“我的饲主善良，可不代表我会善罢甘休，这种具有暴力倾向的人鱼，是没有被饲养的资格的。”
“那阿加斯你又是否知道，饲主间的谈话，人鱼是没有资格插嘴的。”卜诺认真地说。他现在拥有双腿，是以小律饲主的身份进入派对，他有义务保护他。
阿加斯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青年也是一脸难过，作为一个饲主，他没有能力保护他的人鱼，甚至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好像演变成卜诺和苏律欺负别的饲主和人鱼……
正当卜诺无计可施，苏律双手撑着池壁，看样子是要上岸。见状，卜诺走到泳池边，单膝跪地，他穿着黑色条纹西装，美丽的蓝色长发被束在耳后，举止优雅。
才一眨眼的功夫，苏律对卜诺的认知从“白痴”变“男神”，一晃神，卜诺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拖着他的臀把他水里捞起来。
苏律浑身湿漉漉的，卜诺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就像刚被捞起来的落汤鸡。
“放我下来。”苏律冷冷地说，因为身体突然失重，苏律双手揽着卜诺的脖子，手碰到他的发梢，苏律僵住了。
卜诺以为苏律不喜欢，乖乖把他放下来，“你等一会儿，我把事情处理完以后我们就回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握拳。
短暂地失神过后，苏律拉下尾巴上的拉链，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露出两条笔直的双腿，湿透的长裤紧贴在腿上。
“小律！”卜诺脱下外套想系在苏律的腰上，没想到苏律狠狠推了他一把，外套掉在地上，卜诺看着空落落的双手，有些失神。以前他难过了，可以一遍遍告诉自己，小律面冷心热，对谁都爱理不理，他不是对他一个人冷淡。可是现在，他是真的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冷漠，打骨子里发出来的冷漠。
客户体验交流会，办了几十届，从没有出过意外，这次，是彻底毁了。
“苏律先生，你搞砸了派对，想一走了之恐怕没那么便宜。”浅仓伸出一只手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路。
“我才应该问，贵店不是人鱼专卖吗？”眼神扫视四周，各色各样的人鱼都有，他冷笑，“我亲爱的店长大人，为什么你卖给别人的都是人鱼，却要卖给我一个冒牌货呢？”
他说到“冒牌货”三个字的时候卜诺心里紧了一下，他果然嫌弃他没有尾巴，所以如果他是一条有尾巴的人鱼的话，小律一定会喜欢他的！刚才还因为苏律的冷淡而消极的卜诺此刻又充满信心。
苏律打开浅仓的手，“我还以为，大家收到的都是跟我一样的冒牌货，一拉拉链就会有两条腿冒出来。”
浅仓无法回答，因为苏律当时说的是要吃人鱼脑，即使有可能是误会，他也不能拿人鱼的生命快玩笑。原本以为只要把苏律说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就可以打消能够跟苏律配对的人鱼的念头，没想到遇到了卜诺这种一根筋的家伙。他指着苏律的照片惊呼：我认识他！是梦里认识的吗？
要不是为了卜诺的生命安全，他也不会把卜诺的尾巴藏起来。
他在乎这些吗？不，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当他的手指碰到卜诺光滑的头发时，他发现：
卜诺的头发，竟然一点都没有湿。
苏律前脚走出派对，卜诺后脚窜到浅仓身边。浅仓表面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窝火，看到卜诺这个白痴，简直不想理他。
“浅仓浅仓……”卜诺不厌其烦地叫着他的名字。
“什么事？”浅仓实在被他烦得受不了了，派对被弄得一团糟，他还有善后呢。
卜诺欲言又止，最后他拉着浅仓的手，“你不要走，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我的尾巴会突然不见，怎么才能把它找回来？”
浅仓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确定？”
走出别墅，卜诺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没有尾巴了，心情有些惆怅，可当他看见路边停靠着苏律的车，所有担忧和烦恼都一扫而空了。
“小律。”卜诺甜甜地叫着，满脸堆笑。
苏律始终保持沉默，中途，他有一次忍不住看向卜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卜诺别过脸看他，苏律立刻收回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右脚踩油门，轿车在马路上飞驰。
苏律坐在沙发上，他瞄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洗手间，房间里安静极了，连水声都没有。手握上门把，用力，拧不开。
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串钥匙，他找到洗手间的钥匙，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钥匙孔里。
门“咔嚓”一声开了，像是怕发生什么变故，苏律迅速冲进去。眼前摆动着一条巨大的晶蓝鱼尾，卜诺睡在满是泡沫的浴缸里，正吹着手里的泡泡。
系统：恭喜发现攻略人物，任务已经发出，可在《海的儿子》里查看。
任务？杀死人鱼吗？呵，异装癖卜诺骗了他，人鱼卜诺也骗了他，他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卜诺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有些手足无措，随后他低了头，苏律以为他是谎言被拆穿后的窘迫，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他羞涩地看了苏律一眼，“主人是要帮我洗澡吗？我现在可是拥有鱼尾的人鱼。”
现在拥有？难道不是一直拥有只是瞒着他一个人吗？现在被拆穿了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谎，真对得起他的名字。
“好啊。”苏律怒极反笑，不就是洗澡吗？他拿着浴球往前走几步蹲在浴缸旁边。
小律竟然真的答应帮他洗澡了！一激动，卜诺摆动鱼尾坐起来，水哗啦啦全漫出浴缸，苏律还穿着拖鞋，全都打湿了。
“小律，为什么你进浴室还有穿棉拖？”
苏律：怪我喽？
他越生气，卜诺看起来就越开心，他就更生气了，还从没有人，让他这么失控。他拿着浴球就往卜诺的鱼尾上大力地擦拭，卜诺惊慌失措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脸难过，“都是我的错让小律为我洗澡，害得小律都受伤了。”
鳞片太过锋利，苏律的左手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他有一种冲动，想把这条一直愚弄他的人鱼烤了吃。
“小律，你以后顺着鳞片生长的方向擦就不会受伤了。”
还以后？苏律拿着浴球在他的鳞片上又倒着擦了一下，这次他比较小心，没有受伤。
“倒着擦也好，小律喜欢怎么擦就这么擦就好了。”
那当……苏律的眼睛直了，他好像看见白色的泡沫里冒出来几片鱼鳞，鱼鳞下面是一团肉色，圆柱形的头伸了出来，前端还在液体。
为什么小律一直盯着我看？疑惑过后卜诺发现了问题所在，两只手一起捂住了那个尴尬的部位。
苏律瞥了他一眼，舔舔唇，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拿开。”